40歲的易立每天清晨六點準時出現在江蘇男籃訓練館的場邊。
嗓門大得能蓋過球鞋摩擦地板的刺耳聲,兩鬢斑白,臉上的皺紋像刀刻出來的一樣深,可那副2米02、170斤的“排骨”身材還是沒變。
年輕隊員一個防守漏人,他抬手就是一頓吼,聲音震得玻璃嗡嗡響。

隊員被罵得低頭不敢吭聲,可一轉身,他又蹲下來,用手指在地板上畫戰術線路,耐心得像在哄孩子。
旁人看著覺得他脾氣火爆,隻有隊裏老人知道,這是他從17歲打職業那天就刻在骨子裏的倔勁兒。
如今他不缺錢,家裏房子車子早就齊全,老婆周漢婷在大學當籃球教練,兒子10歲了,一家三口過得安穩又熱鬧。

可這份安穩,是他從低穀裏一寸一寸摳出來的,中間摔了多少跟頭,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。
時間倒回二十多年前,易立還是個剛進江蘇一隊的菜鳥。
17歲那年,他身高已經竄到2米出頭,可體重才150多斤,瘦得像根電線杆。第一次上場,對手一個肩膀撞過來,他就飛出界外,摔得膝蓋青了一塊。

場均2分,球迷在看台喊“讓那排骨下去吧”,聲音大得全場都聽得見。他咬著牙不吭聲,回到更衣室把毛巾攥得死緊。
父親是江蘇男籃老教練,母親是女籃功勳,從小耳濡目染,他知道天賦好不代表能吃這碗飯。
每天加練到球館關燈,體重還是上不去,傷病卻先來了。膝蓋積液,腳踝扭傷,腰疼得直不起身。

那幾年,他坐在更衣室櫃子前發呆,想過要不幹脆退役得了,反正家裏不缺他那點工資。
可一想到父親當年在場邊吼他的樣子,他又站了起來,膝蓋綁著冰袋繼續練。
20歲那年,他突然開竅。場均13.4分5.1籃板,成了江蘇核心。球迷從嘲笑變成尖叫,球館裏全是他的名字。

12-13賽季,他場均16.6分4.4籃板2.5助攻,全明星常客,帶著江蘇一路殺到總決賽。決賽第七場,江蘇領先三分,最後十秒,對手三分不中,全場沸騰。
他站在場邊,雙手舉過頭頂,眼淚混著汗水往下掉。雖然差一步沒摸到冠軍獎杯,但那已經是江蘇隊曆史最好成績。
國家隊舞台上,他幫男籃橫掃亞洲,硬是把“瘦弱”打成了招牌,外號“排骨飛人”傳遍大江南北。

那時候誰提易立,腦子裏就是他飛身扣籃的畫麵,覺得這人天生就該站在聚光燈下。
光環亮得晃眼,陰影也來得快。三十大幾,傷病像約好似的全找上門。
膝蓋積液越來越嚴重,腰椎間盤突出,醫生直接說“再打就廢”。
2023年,他終於脫下球衣,結束19年球員生涯。退役那天,球迷在場邊哭成一片,他卻笑不出來。

更大的難題在後麵:江蘇隊請他當主教練,接手一支爛到根兒上的隊。球隊排名倒數,工資發不出,年輕球員想跑,他把手機摔了,又撿回來一個個打電話勸。
第一個賽季,6勝40負,慘不忍睹。賽後新聞發布會,記者問得尖銳,他臉紅脖子粗地回:“輸球我負責!”回到宿舍,他一個人坐在地板上抽煙到天亮。
球隊還鬧資金斷裂,讚助商撤了,球員訓練鞋都破了洞。

他把自己的獎金墊進去,發工資,發裝備,瘦得更厲害,170斤掉到160多,鏡子裏的人像個骷髏。
那段時間,他脾氣更大了。訓練場上一言不合就摔戰術板,年輕隊員被罵得眼淚打轉。
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,球員看著他呢。晚上回家,周漢婷做好飯等他,他卻沒胃口,三口扒拉完就回書房看錄像。

周漢婷懂他所有的強,也懂他所有的累。她比他小幾歲,從17歲國少隊認識,談了十年戀愛才結婚。
易立當球員全國跑比賽,她就一個人帶孩子;易立當教練天天加班,她就把熱飯送到訓練館。
兒子現在10歲,遺傳了爸媽的運動基因,扣小籃筐能把自己摔個四仰八叉,易立看了直樂,脾氣再大也得先抱起來親一口。
慢慢地,情況有了變化。他開始老帶新,戰術一點點磨,年輕人開始信他。

輸球還是多,可偶爾能贏一場強隊,全場沸騰的那一刻,他站在場邊偷偷抹眼淚。複蘇的路還長,但他已經看到光。
2024-25賽季,江蘇隊排名升到中遊,年輕隊員有人入選國青,他終於敢在更衣室裏笑出聲。
有人問他後不後悔,他笑笑:“後悔啥?球員時沒拿冠軍,教練再帶隊拿一個,也不虧。”說完又轉身吼球員去了,聲音裏全是倔強和不服老。

家庭生活是他喘口氣的地方。周漢婷在大學當籃球教練,學生們都怕她,因為她講課時眼睛瞪得像易立吼人時一樣。
可一回家,她就變成溫柔的媽媽,兒子圍著她轉,易立坐在沙發上看父子倆鬧,嘴角不自覺上揚。
周末一家三口去公園,兒子騎自行車摔了,易立第一個衝過去抱起來,周漢婷在後麵遞創可貼。那一刻,訓練場的火藥味全沒了,隻剩一家三口的笑聲。

如今的易立,早上六點到球館,晚上十點才回家,嗓子還是啞的,身板還是瘦的,可眼裏的光比當年打球時還亮。
他瘦得像排骨,卻扛住了所有摔下來的東西。球員時代的光環褪去,教練席上的壓力接踵而至,可他從沒想過退縮。
江蘇男籃的複蘇還在路上,兒子的小籃筐還在客廳,他和周漢婷的婚姻還在繼續。
這就是40歲的易立,脾氣大,瘦得像排骨,卻把人生打成了一場永不言敗的比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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